“等等!”
对方又站住,转身望着他。
他走到对方跟前,羞惭地说:“我刚才忘了我还有块表,真的。”边说边将表和二十块钱放入对方衣兜,拔腿便走。
走出很远,他听到对方喊:“哥们儿,祝你交好运,榜上题名。”
他回头看了一眼,对方还站在原处。
又一辆卡车从桥上驶过。
他心中十分感激刚才他和对方翻滚在一起时从桥上开过的那辆卡车的司机……
而在这个夜晚,这个时候,他感激的是从他手中得到了二十块钱和一块半新的“上海”牌手表的那二十余万返城待业知青中的一个。
对方给予他的可是一个命运的转机。
两年后他就可以成为一名中学教师了!
他对生活不再有过高的要求,他相信自己能够成为一名好教师。语文、数学、物理、化学,不论教哪一科他都能够胜任。政治除外。
他很后悔没有问那个给予他这种命运的待业知青伙伴的姓名和住址。这时他想:如果我那块表不是一块半新的“上海”牌的,而是一块崭新的“欧米茄”牌的,或者“罗马”牌的,带日历的,那才公平啊!
5
无家可归的徐淑芳一直“客居”在他家里。
对于同院的邻居们说来,他和她究竟以一种什么关系相处,是个难猜的谜。他们怀着种种好奇,想从她脸上破译谜底,但她却很少迈出他家的门。他们偶尔在院子里看见她,她便立刻低下头,像自惭形秽的麻风病人一样逃进屋去。他们想从他脸上获得信息,满足好奇心。可他脸上既没有新婚后的和美表情,也没有蒙受奇耻大辱的可怕阴云。他一如既往,对所有的邻居都很礼貌,很客气,见面一如既往地称呼他们“大爷”“大叔”“大娘”“大婶”……只有从郭立伟脸上,他们才获得一点儿反馈。这个当弟弟和当小叔子的,常常以一种警告的目光回敬邻居们好奇的目光。那种目光的含意是——谁若敢议论我们家,我就对谁不客气!于是好奇的邻居们得出结论——她——依然是他们家的人。但邻居们总还不免觉得,在那兄弟俩歪斜的家门内,经历了婚礼那一天的花圈事件之后,居然还能进行着正常的、安静的、平和的生活,简直是不可思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