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温榆斋所在的村子,马上就会消失掉最后一驾大车了。而电脑这东西,网络这玩意儿,却已经在那一片片的砖瓦村舍中蔓延开来。
我对村外的雪野做最后的凝视,然后转身慢慢朝村内走去。雪花飞舞,心旌摇曳。回到温榆斋,我会打开电脑,说不定我会找出李仁堂主演的那部30年前曾风靡一时的电影《青松岭》的光盘,搁到电脑里去重温;王起对这部电影至今印象深刻,他却不知道二十几年前李仁堂又曾主演过根据我的中篇小说改编的,旨趣与《青松岭》大异甚至相悖的影片《如意》,我也一直没跟他提起过。李仁堂已经仙去,可是我和王起,还有水李子,当然也还有花非花,以及更多的人,还要在我们的人生道路上,经历更多的变化,其中包括急速的转型,会一次又一次地告别“最后的大车”,又一次再一次地遭遇网络之类的新事物,我们在这哀乐人生里,该如何像这雪天一样,以纯洁滋润缺憾,以安谧消融浮躁?
寸移
那个老人是从哪一年开始,定时出现在楼下人行道上的?当然不止一年了,但是,究竟几年了,说不清。开始,是坐在轮椅上,别人推着他;不,或者根本没有过轮椅;记忆里比较可靠的画面,是他驾着双拐,有个小保姆一旁扶着他,很慢很慢地,耐心得可怕地,往前面挪动;往往是,我到很远的一个什么名利场去,活动了很久,回来时,夕阳如红葡萄酒般,把人行道一边篱墙上的常春藤都浸醉了,他和那保姆还在那里,大约统共只挪动了一两米,他额头上满是黏汗,嘴唇哆嗦着,嘴角还泄出些口涎,也未必是小保姆偷懒,不及时给他揩抹干净,显然,侍候他这样一个病人,实在也太淘神了!又不知过了几时,小保姆消失了,他一个人,架着双拐,依然很慢很慢地,在那段人行道上,艰难地挪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