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窝囊鬼缩缩脖子,惶恐地说:“妈亲戚,我看,还是在咱庄里头啃白薯吧,多活两年。”
“还是上北京天京(天津)住地方儿去好,”老光棍摇晃着脑袋说,“老二呀,往后出息了别忘回来看看我们这些乡下佬儿。”
龙作田突然冒出一句让人们莫名其妙的话:“是啊是啊,我会回龙河湾的。”说完撂下大家伙儿大步上了东大桥。
摆脱了人群,龙作田过了桥,踏上通往昌黎县城的官道。
过东大桥官道南侧有个东大坑,大坑东侧有座老砖窑,老窑起于何时已不可考,却是龙河湾村的标志,左近十里八村盖房垒墙用的青砖全都出于此。老窑西侧的大坑就是烧砖取土形成的,已有十来亩地的面积。现如今黑乎乎的老窑就像个怪物又向东转身蚕食了,只不过东边的坑里没水而是一垛垛码放整齐扇着谷草等待装窑烧制的土坯和烧好等待出售的青砖,窑南侧是窑口,窑口东侧有一间废砖头子垒的小房子,供烧窑人休息,烧窑的是个哑巴,但是窑主儿另有其人,住东大排。
老窑底下的东大坑在龙河湾村也是一景儿。夏天大坑边儿长满了臭蒲子芦苇和野草,坑中央则长着苲草菱角儿甚至还有几片莲叶荷花儿,坑西有水道连通北龙河;冬天这大坑因为是死水所以最先冻得绝了底,冰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如一面镜子光芒四射。但是龙河湾的孩崽子一年四季都没人来这儿玩耍,因为官道北面正对着老窑有个死孩子坑。那年月庄稼人除了五荒六月和三秋大忙时节,天儿傍黑就没事儿干,赌钱没本儿,点灯熬油儿又舍不得,只好早早儿把孩子鼓捣着了,两口子吭哧吭哧地干那一档子事儿。这样一来,女人养活孩子没有鸡下蛋来得勤也差不多。可龙河湾十个庄儿就一个自学成才的三先生,大人病了可以扛着,肚子疼了捏两捏面起子沏点儿水喝,脑袋烫了擓碗积菜水喝;而小孩子要想活下来,那就只能看他有多大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