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落得更快了,看得见蟹们鱼们惊慌的模样了,爬的,跳的,埋头往一堆里挤。挤也无奈,全部被俘,被灶房里的两担水桶晃晃悠悠担走了,鱼不少,仍没有鳝鱼。回去的时候,夜沉沉的,众人不困,说说笑笑的。主任不语,默默地走着。
夜里回屋,我们悄悄睡了。二日饭时,我们秘密吃了那鱼。孰料这事儿还是抖搂出去了。有人说,那晚主任是要抓鳝鱼哩,我才想起回村路上他那默然的作派;又有人说,主任蓄谋已久了,本来不用废那泄洞,我才留意,直直的新河果然拐了个不显眼的弯儿。晓了这事,白胡子们好笑,抹把眼泪说,狗日的,想逮鳝鱼,没门!日本人来犯的那年冬日里,苏二公子个嚼舌根子的,说河里有鳝鱼,刺少,好吃。招惹得小日本动了心,刺刀逼着四乡八村的男人沿河乱摸。那个天呀冷死了,三湾村的牛娃子,五大三粗的汉子,多摸些时分,倒在河里就没上来。说也奇怪,往常河暗檐里,一摸一条,这日却连个鳝鱼毛毛也不见了,鬼了!小日本躁了,在蛤蟆堰那儿,照脸扇苏二公子哩!那家伙想说什么,还没出口,一把刺刀已从前心穿到了后心。打那会儿起,这里的鳝鱼绝了根,还捉得着么?
往事早去远了。写这篇文章前我曾回乡下一趟,昔年上大喇叭颂扬过的堵河人物却一个也没见上。问起他们,都说殁了。我有些纳闷,正当是壮040实年岁,咋倒去了?忙问原因,答是病死的,风湿性的心脏病。死就死了,死是或迟或早的事,我总觉得他们的死和鳝鱼有些瓜葛,心里疚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