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矿说这首诗与“涉江采芙蓉”同格,邵长蘅也说意同。这里“同格”“意同”只是一个意思。两首诗结构各别,意旨确是大同。陆机拟作的末语跟“涉江采芙蓉”第三语只差一“此”字,差不多是直抄,便可见出。但是“涉江采芙蓉”有行者望乡一层,本诗专叙居者采芳欲赠,轻重自然不一样。孙矿又说“盈怀袖”一句意新。本诗只从采芳着眼,便酝酿出这新意。采芳本为了祓除邪恶,见《太平御览》引《韩诗》章句。祓除邪恶,凭着花的香气。“馨香盈怀袖”见得奇树的花香气特盛,比平常的香花更为可贵,更宜于赠人。一面却因“路远莫致之”——致,送达也——久久地、痴痴地执花在手,任它香盈怀袖而无可奈何。《左传》声伯《梦歌》,“归乎,归乎!琼瑰盈吾怀乎!”《诗·卫风》,“籊籊竹竿,以钓于淇。岂不尔思?远莫致之。”本诗引用“盈怀”“远莫致之”两个成辞,也许还联想到各原辞的上一语:“馨香”句可能暗示着“归乎,归乎!”的愿望,“路远”句更是暗示着“岂不尔思”的情味。断章取义,古所常有,与原义是各不相干的。诗到这里来了一个转语,“此物何足贡?”贡,献也,或作贵。奇树的花虽比平常的花更可贵,更宜于赠人,可是为人而采花,采了花而“路远莫致之”,又有什么用处!那么,可贵的也就不足贵了。泛称“此物”,正是不足贵的口气。“此物何足贵?”将攀条折荣、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一笔抹杀,是直直落落的失望。“此物何足贡?”便不同一些,此物虽可珍贵,但究竟是区区微物,何足献给你呢?没人送去就没人送去算了。也是失望,口气较婉转。总之,都是物轻人重的意思,朱筠说“非因物而始思其人”,一语破的。意中有人,眼看庭中奇树叶绿花繁,是一番无可奈何;幸而攀条折荣,可以自遣,可遗所思,而路远莫致,又是一番无可奈何。于是乎“但感别经时”。“别经时”从上六句见出:“别经时”原是一直感着的,盼望采花打个岔儿,却反添上一层失望。采花算什么呢?单只感着别经时,老只感着别经时,无可奈何的更无可奈何了。“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呵!孙矿说“盈怀袖”一句下应以“别经时”,“视彼(涉江采芙蓉)较快,然冲味微减”。本诗原偏向明快,“涉江采芙蓉”却偏向深曲,各具一格,论定优劣是很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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